登鸛雀樓
王之渙
白日依山盡  黃河入海流
欲窮千里目  更上一層樓 
 
【文法格局】
首句西望,從天而向低,寫叢山蒼蒼。次句東望,從地而向遠,寫大野茫茫。此聯皆屬實景,乃因登樓所見。三句承上所見,意猶未足;而啟下句更上一層。四句顯示身在二樓,其上仍有一層,點出樓之層數,極為巧妙。後聯寫情,乃係登樓所思。文須活看,不必一定再登也。
【講要】
樓在山西永濟縣,傳建時有鶴止得名。前對中條山,下臨黃河,寫山河皆其實境,非泛言也。山河實為主景,日海皆其客體,聯中主客拗對,故作顛倒,而又於主客分重其一,首句以客日為幹,次句以主河為幹,細味方知。再東來白日而沈山,遊已久也,西來黃河而入海,想當然也。惟其日盡不可留,河入不可見,始引出欲目千里之遠,更上一層之高。下聯流水,對似不對,兩聯成詩,屢變故不滯板,極盡綜錯,極為自然。
取境
不言高,只言遠而高自見。不言登,卻言更上而已登昭然,且明樓有多層。
按、詩之取境,似有前不見古人,後不見來者,念天地之悠悠,獨愴然而涕下,蒼茫之感。
【參考】
白日,曹子建詩「驚風飄白日,忽然歸西山」依山之日云白,形容其轉移也。

【詩惑隨筆】
鸛雀樓全詩盡格局
首句言天時已夕,次句言地勢曠遠,三句言人情發縱,結句言樓高層數,四句分立,各言一事也。又登高者,必望遠,首句為實所見,次句為半實半虛見。三句為想再有所見,而實未見,結句為求其欲見,或見或不可見,其旨無非寫見,卻有四句之異也。又首句仰觀,從東轉西,次句俯察,由西向東,三句虛想,自近及遠,結句實證,居下升上,八表上下,周覽無餘也。又前後兩聯,情景攸分,勿須贅言,前聯之景,實有者,惟山與黃河耳。然山亦有專指中條者,似又泥矣。海實所無,日亦非山西永濟獨品,因望遠想到山河盡處,始連上遮蔽不見之日海,忽取來以作陪賓。此欲窮二字,所由出也。然配聯,又以賓日對主河,主山對賓海,綜錯變化,讀之幾認賓為實有。下聯欲窮者,不云境處而云自目,更上言樓,始與目有自他之回旋。
字字錘鍊,句句轉折,卻優游自在,一氣呵成,如是絕句,真稱絕調。趙子龍一身都是膽,此詩一身都是格局。 
 
鸛雀樓王暢二詩之評
登鸛雀樓 暢當
迥臨飛鳥上,高出世塵間。天勢圍平野,河流入斷山。
鸛雀樓二詠,一為王之渙,一為暢當,二詩俱膾炙人口,亦互有軒輊之評,仁智所見不同耳。暢詩造句皆奇,頗見峭拔,王詩造句自然,出之平淡,縱然皆為佳詩,則天衣勝於斧鑿矣。不特此也,取境亦異,暢詩開首,鳥上出世,俱形其高,此意境之常。王之開首,只言日依山河入海,但敘遠景,不言高即在高矣。暢之後聯,雖亦言遠,而且吐辭雄渾,氣象磅礡,惟兩聯間少介辭,微有欠貫之嫌。王之後聯,「欲窮」二字承日盡海流,皆無所見,而欲見之,下句寧有他言,故必曰「更上」矣。然此二字尚有奇妙,既將樓之層數襯出,又將身已登樓點明。輕淡其表,玲瓏其心,境界之高,似又勝旗亭畫壁。
  
暢當此詩,矜誇用力,不及王詩之神韻天然。暢詩恣縱以外,一覽無餘,此詩含蓄迴環,雋永不盡。惟多疑依山之日,不曰赤紅,反稱白色,似與事有不合?若就一句而論,非之不為無理,統觀全局,始知白字之妙。因下三全是活句,用赤紅則滯在一處,且盡者,赤紅亦無所見矣。試看二句是俛而東望,暗伏西來,乃說河由西流向東方也。三句是已覽當前,希望再窮千里,乃說由近思遠也。結句是身居二層,擬登三層,乃說由低欲高也。細玩下三之法,自明首句結構,此是平臨西顧,聯想盤桓時久,日已由晝轉為夕也。若用赤紅,則就西言西,三活一死,則體不全靈矣。然此意早有用者,曹子建「驚風飄白日,忽然歸西山。」其箜篌引、名都篇,均有白日西馳之句。而本句墜腳之字,既然曰盡,若用赤紅,贅且格局亂矣。
 
【講述備覽】 
【社教科聽講筆記】